內文試讀
喬納森會帶著滿腦子的新構想和新問題來跟我吃飯,由我當場回應他:這一點在科學上有可能實現,那個就不可能⋯⋯我的現場回應有時候是錯的。喬納森會追問我:為什麼?那如果這樣呢⋯⋯?但我的反應沒那麼快。我帶著問題回家,帶著它入睡。午夜時分,在直覺反應受到抑制的狀態下,我反而往往可以想出法子來落實他希望達到的成果,或至少找出變通的方法來達成他的最終目標。我變得擅長在半睡半醒之間進行創意思考。
第二天早上,我會把夜裡寫下的片段筆記彙整起來、解讀它們的意義,然後寫電郵給喬納森。他不是打電話過來、用電郵回覆,就是在下次共進午餐時提出他的回應,漸次整合兩人的想法。我們就這樣逐步向前進展,例如想出種種重力異常,並克服駕馭這些現象的挑戰,讓人類升空離開地球。我還稍微突破現有知識的侷限,使這些異象成為科學上有可能實現的事。
遇到關鍵時刻,我們就邀琳達一起加入戰局。她總是能對我們的想法提出中肯的評論,也很善於引導我們嘗試往各種不同的方向探索。在和我們腦力激盪之餘,她還發揮了神奇的影響力,約束派拉蒙影業以保障我們的創作自主性,同時還投入後續階段的規劃作業,思考如何使《星際效應》的構想落實為真正的電影。
到了二○○七年十一月時,喬納森、琳達、史蒂芬和我已經在故事結構上取得共識——根據琳達和我的原始故事大綱、喬納森的重大構想,還有許多在討論過程中成形的想法,加以徹底改寫——而喬納森也已經全心投入劇本的編寫。但接下來,二○○七年十一月五日,美國編劇工會(Writers Guild of america)卻發起一場罷工。喬納森因此不得再繼續寫作,也不再現身。
罷工持續了三個月。等到二月十二日罷工結束,喬納森重新歸隊,並跟琳達和我展開密集討論。接下來的十六個月期間,他寫出一份詳細的劇情大綱,然後就投入劇本的實際寫作,接連完成了三版初稿。每一版完成之後,我們都和史蒂芬見面討論,而史蒂芬每次都花一個小時或更長的時間來仔細提問,接著提出建議、要求或如何修改的指示。他不是那種什麼都要管的人,但他的思慮非常周詳、敏銳,並且富有創意——有時也很堅決。
二○○九年六月,喬納森向史蒂芬遞交劇本第三稿後,又從我們的身邊消失。當時他投入撰寫《黑暗騎士:黎明昇起》(The Dark Knight Rises)劇本已經有一段時日,但為了處理《星際效應》的事而耽誤了進度,一個月拖過一個月,到這裡他實在不能再拖下去了,於是我們又沒了編劇。雪上加霜的是,喬納森的父親當時還病得很重。喬納森待在倫敦陪伴照料父親好幾個月,直到他父親在十二月裡病逝為止。這段漫長的空窗期中,我很害怕史蒂芬會因此對這部片失去興趣。
但史蒂芬和我們一起堅守到底,靜待喬納森歸來。他和琳達本來大可雇用另一個人來完成劇本,不過他們非常看重喬納森的才氣,決定等下去。
喬納森終於在二○一○年二月回來,接著在三月三日,史蒂芬、琳達、喬納森和我碰面討論喬納森九個月前出爐的第三稿。這次會談的成果非常豐碩。我有點暈陶陶。終於,我們重回正軌。
然後在六月九日,喬納森潛心撰寫第四稿之際,我收到琳達發來的一封電郵。「我們和史蒂芬的協議出了問題。正在處理中。」結果問題解決不了。史蒂芬和派拉蒙沒辦法就《星際效應》的下階段進度達成共識,琳達調解無功。突然間,我們沒了導演。
拍《星際效應》會非常花錢——史蒂芬和琳達兩個人都這樣告訴我。而以這等規模的電影來說,其他能讓派拉蒙放心託付的導演寥寥可數。我覺得自己看到了《星際效應》就此陷入絕境,慢慢凋零死去。我整個人心力交瘁,琳達剛開始也是。但她解決問題的本領,實在令人刮目相看。
導演兼編劇:克里斯多福.諾蘭
從琳達發出電郵告知「我們和史蒂芬的協議出了問題」才過了短短十三天,我打開電子信箱,發現一則令人開心的最新進展信息:「和艾瑪.托馬斯(emma Thomas)談得非常愉快⋯⋯」艾瑪是克里斯多福.諾蘭的妻子,也是他所有電影的製片兼合作夥伴。她和克里斯多福都對《星際效應》很感興趣。琳達興奮到渾身顫抖。喬納森打電話告訴她:「這是最好的結果。」但基於諸多因素,這項協議直到兩年半後才終於敲定,儘管我們十分確信克里斯多福和艾瑪都已經決定投入。
於是我們乖乖等候,從二○一○年六月,等到二○一一年,又等到二○一二年九月。整段期間,我焦躁不安。琳達在我面前總是神色自若,自信滿滿的樣子,但她後來招認,她曾經給自己寫下這段話:「經過兩年半的等待,說不定明天當我們醒來,克里斯.諾蘭也走了。說不定他會有他自己其他的想法,說不定別的製片會交給他更讓他喜愛的腳本,也說不定他會決定休息一陣子。這樣一來,我花這麼多時間等他就錯了。這種事在所難免。我的人生,身為創意製片(creative producer)的人生,就是這樣。但他是我們夢寐以求的導演,所以我們只能等。」遠遠高出我的薪等的協商終於正式展開。克里斯多福.諾蘭要求派拉蒙必須接受和華納兄弟(幫他製作先前幾部電影的片商)共同製作這部電影,否則他就不出任導演。於是,這兩家平常競爭敵對的大片商必須達成一份協議,而且內容極端複雜。
終於,到了二○一二年十二月十八日,琳達發來電郵:「派拉蒙和華納談成協議。鹹魚大翻身!春天啟動!!」《星際效應》就此交到克里斯多福.諾蘭的手中,而且就我所知,一切從此一帆風順。終於!晴空萬里,樂趣無窮,生龍活虎!
克里斯多福很熟悉喬納森的劇本。他們倆畢竟是兄弟,而且喬納森在編寫時也會跟克里斯多福討論。他們合作的劇本全都很轟動,包括《頂尖對決》、《黑暗騎士》和《黑暗騎士:黎明昇起》。喬納森寫了《星際效應》的劇本初稿,克里斯多福接手改寫,一邊字斟句酌,一邊審慎思考他要怎麼拍攝每一場戲。
完全掌握《星際效應》的主導權後,克里斯多福把喬納森的腳本和他手中另一個計畫的腳本結合起來,注入一個全新的視界和一整套重大又嶄新的構想——它最後將把這部電影帶往一些意想不到的新方向。
一月中,克里斯(很快我就開始用這個暱稱來稱呼他)邀我前往他的電影製作公司Syncopy一談。它位於華納兄弟片廠裡。我們約在他的辦公室單獨碰面。
從這次的交談可以清楚看出,克里斯的相關科學知識極其淵博,而且擁有很強的直覺。他的直覺偶爾會出錯,但大多數時候正中紅心。他還富有極高度的好奇心,於是我們的談話內容經常從《星際效應》岔到一些他感興趣的不相干科學議題。
第一次見面,我就要求克里斯必須遵奉我提出的科學指導方針:不得有任何事項違反已經確立的物理定律,以及所有想像臆測都必須根源於現實科學。他對此看來抱持正面的態度,但他也告訴我,如果我不喜歡他在科學層面上的某些做法,我也無須公開幫他辯解。這一點讓我當下有點動搖。但現在電影已經進入後製階段,看他如此恪遵這兩條指導方針,又沒讓它們妨礙他完成這樣一部優秀的電影,真的讓我印象非常深刻。
從一月中到五月初,克里斯埋頭工作,改寫喬納森的劇本。有時候,他或他的助理安迪.湯普森(andy Thompson)會打電話給我,請我去他的辦公室或他家裡討論科學的議題,或是要我去讀剛完成的劇本,然後再約見面討論。我們每次討論時間都很長,通常需要九十分鐘,有時一、兩天後還要講很久的電話繼續討論。他會提出我必須動腦筋思考的問題,而且就像當初和喬納森合作時一樣,我總是在夜深人靜時想出最好的法子,隔天上午再把這些想法寫成幾頁的備忘,附上圖表和照片,然後帶著它們去找克里斯。(克里斯很擔心我們的構想會洩漏出去,減損了他的影迷對其作品的高度期待。他是好萊塢最注重保密的電影人之一)
克里斯提出的點子偶爾看似違反我的指導方針,神奇的是,我幾乎永遠想得出辦法來落實他的想法,而且符合科學原理,只有那麼一次,以慘敗收場,後來經過兩星期內多次討論後,克里斯才放過我,往另一個方向發展那段劇情。
就這樣,我終於放下所有不安,不再擔心哪天必須為克里斯在科學層面上的處理方法公開辯解。事實上,我根本就是衷心擁戴!他實現了琳達和我的夢想,拍出一部奠基於現實科學,而且從頭到尾交織涵納現實科學的熱門賣座電影。
《星際效應》的劇情在喬納森和克里斯的手中完全改頭換面,最後只剩大架構還看得出琳達和我那個原始大綱的痕跡。改得實在好太多了!至於科學方面的構想,也不完全出自我的手,有許多出色的想法必須歸功於克里斯,是那種會讓我的物理界同行以為出自我本人的構想,那種讓我看了會不禁自問「我怎麼沒想到?」的構想。其他當然還有一些是我和克里斯、喬納森或琳達一起討論出來的。
四月的某天晚上,卡蘿莉和我在我們位於帕薩迪納的家裡,為史蒂芬.霍金(Stephen hawking)辦了一場盛大的宴會,邀集了各行各業數百位嘉賓,包括科學家、藝術家、作家、攝影師、電影人、歷史學家、學校老師、社區組織人士、勞工組織人士、創業家、建築師與其他人士。
克里斯和艾瑪來了,喬納森和他的太太麗莎.喬依(lisaJoy)也來了,當然還有琳達。夜深時,我們幾個人站在露台上,遠離晚宴的喧鬧,在星光下佇立良久低聲交談。這是我第一次有機會認識有血有肉的克里斯,而不是電影人克里斯多福。那感覺實在太愉快了!
克里斯很平易近人,跟他聊天非常有意思,而且他有種古怪詼諧的高度幽默感。他讓我想起另一個朋友:英特爾的創辦人高登.摩爾(Gordon Moore)。這兩人都是自身領域的頂尖人物,卻一點也不裝腔作勢,喜歡開老爺車,愛它勝過他們其他更豪華的座車。他們倆都讓我覺得很自在——這對像我這樣內向的人來說,是很不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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