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喀飛
參與台灣同志運動超過二十五年,關注同志與愛滋人權、歧視與汙名建構、兒少性權、同志社群文化、老年同志口述歷史、台灣同志運動史。曾任: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創會理事長、行政院人權委員、台灣同志遊行聯盟文宣組長。台灣愛滋行動聯盟、民間愛滋修法聯盟共同發起人。曾參與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老同小組「老年同志訪談與出版計畫」,催生出版《彩虹熟年巴士》(二○一○,基本書坊出版)、《阿媽的女朋友》(二○二○,大塊文化出版)。
喀飛
參與台灣同志運動超過二十五年,關注同志與愛滋人權、歧視與汙名建構、兒少性權、同志社群文化、老年同志口述歷史、台灣同志運動史。曾任: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創會理事長、行政院人權委員、台灣同志遊行聯盟文宣組長。台灣愛滋行動聯盟、民間愛滋修法聯盟共同發起人。曾參與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老同小組「老年同志訪談與出版計畫」,催生出版《彩虹熟年巴士》(二○一○,基本書坊出版)、《阿媽的女朋友》(二○二○,大塊文化出版)。
台灣最大同志組織——同志諮詢熱線催生者 喀飛
三十年同運現場的親身參與,第一手性別平權的戰鬥發聲,
以擲地有聲的評論留住歷史,用鏗鏘動人的說理讓愛發生。
了解同志運動的過去,為了讓台灣社會走向更好的未來。
★台灣同運萌芽→婚姻平權通過,三十年關鍵現場的四十二篇紀錄+三篇十年紀事★
★台灣同運大事紀,六百三十五項目、六萬六千字,前所未有的完整收錄★
★《同志文學史:台灣的發明》作者紀大偉・專文推薦★
【台灣各界.同心推薦】
王蘋(性別人權協會祕書長)、王增勇(政大社工所教授)、呂欣潔(彩虹平權大平台執行長)、周美玲(導演)、林宜慧(愛滋感染者權益促進會祕書長)、邵祺邁(基本書坊創辦人)、許佑生(作家)、陳芳明(政大講座教授)、陳珊妮(音樂人)、詹傑(金鐘獎編劇)、瞿欣怡(作家)、羅毓嘉(作家)——依姓氏筆畫排列
【本書內容】
你知道一九九七年沒有交友軟體可用的男同志,在常德街如何被警察臨檢、當成現行犯羞辱?你知道一九九八年在酒吧墜樓的同性戀大學生,引發媒體怎樣的噬血追逐?
你知道歷屆總統、許多政治明星並非一路挺同,甚至曾經承諾跳票?
你知道內政部曾大剌剌發文表示:同志不宜被提倡?
你知道亞洲最大的同志遊行,怎麼透過萬人彩虹地景成為世界媒體焦點?
你知道直到二○一○年,台北市政府教育局都還在發布歧視同志的公文?
你或許知道二○○○年四月,玫瑰少年葉永鋕殞落;
但你知道二○一一年,一個國一男生因長期被嘲笑「娘娘腔」,從自家頂樓跳樓自殺?
你知道二○一八年公投,反同陣營撒下至少上億廣告費每天刊播誤導選民的資訊?
二○一九年婚姻平權在台灣發生,並非憑空而來。
出身野百合學運、九○年代正好站上時代浪尖的青春喀飛,細數彼時台灣如何銜接起八○年代末的解嚴狂飆,無論文學創作、性別論述、雜誌創立、專欄開闢、廣播發聲、劇場演出、電影獲獎、網路集結,百花齊放之下,一舉激發台灣同志運動能量。他也與友人在九○年代末共同催生了「台灣同志諮詢熱線」。
三十年間,他既為同志發聲,也為台灣同志運動獻身,將九○年代的風起雲湧定義為「時代浪潮上繼續創造時代」;當來到千禧年代,無論面對政治人物或反同勢力,「運動就是無止盡的戰鬥」。再至二○一○年代,極力關注老年同志與愛滋議題,希望能透過「回顧歷史,給下一代人養分」。
回首三十年,中年喀飛將長期置身場上與場邊的觀察筆記結集,無論是振振有詞的說理、犀利直面的批判,或是娓娓道來的回憶,此書有斷代史的企圖,有充滿耐心的評議,也有明亮的眼神,能看穿迷霧中的壓迫與歧視,用更為敦厚包容的姿態,在爭取同志平權的路途上,體貼每一種少數。
一九九四年相偕自殺的北一女學生林青慧與石濟雅在遺書中寫:「當人是很辛苦的,使我們覺得困難的,不是一般人所想像的挫折或壓力,而是在社會生存的本質就不適合我們。」
——錯誤的並非「我們」,而是社會未經啟蒙、覺醒的「本質」。
此書做為「一位平權運動參與者的戰鬥發聲」,正是為了透過這些並不如煙的往事,給蒙昧之人提醒,給弱勢者擁抱,給孤獨的人溫暖。
★從九○年代熱門同志刊物、BBS論戰、同志廣播等回顧同志運動如何萌芽;從與政府官員和反同勢力數度交手的經驗,旁及策畫同志遊行的心得,回溯千禧年代漸有鬆動卻又驚滔駭浪的社會氛圍;在歧視與汙名依舊的一○年代,力抗反智,大聲疾呼:「請不要忘記櫃子裡孤獨的滋味,還有那些仍在忍受孤獨的人。」
★以清楚的時間軸,六萬六千字篇幅,蒐集詳列台灣同志運動四大面向的六百三十五項大事紀。透過這些事件,理解同志運動能量如何沙漏般積累,而抵達婚姻平權。同樣,也是透過這些事件,明白婚姻平權並非最後一哩路,好好正視過去曾發生的歧視與傷害,正是為了避免同樣的錯誤一再發生。
【本書特色】
★作者喀飛為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首任理事長,長期觀察同志社群文化、研究整理同志運動歷史,並以身在戰鬥前線的切身經驗和無役不與的第一手觀察,見證同志如何從飽受歧視走向性別平權。
★全書以「三個十年」劃分,聚焦台灣同志運動自一九九○年代至二○二○年這三十年間的重大事件,以同志如何面對媒體獵殺、遭逢社會壓力的艱困情狀,重新整理爬梳。以俯瞰歷史的視角書寫三篇【十年紀事】,為每個十年定調歷史座標。
★作者以三十年資深編輯的文字修煉、超過十五年的老年同志口述歷史書寫經驗,分析整理複雜的歷史場景,生動深情訴說時間洪流下的人性故事。
★除特別著眼三大同志汙名事件,本書深耕「老年同志議題」與「愛滋議題」,關注性少數中的少數,正因深深感到歧視和恐懼無所不在,才不厭其煩解釋道理,寫下愛滋平權。
★由陳慶祐專訪本書作者喀飛,在眾人共同譜成的時間座標之外,將貼伏著時代前進的私人史,以訪談形式呈現,讓小歷史與大歷史合奏。
★書末詳附【台灣同志運動.三十年大事紀】,以「出版/藝文/媒體/網路」,「法律/政治/人權/愛滋」,「校園事件/教育」,「集結/團體/遊行/大型活動/社運連結」等四大類羅列每一樁共同使同志運動跨前一步的事件,史上最詳細的同志運動史整理。
王蘋(性別人權協會祕書長):
喀飛的書寫,是珍貴的運動資產。
運動一步一腳印留下稱為歷史的軌跡,也鋪墊了我們望去的未來。
王增勇(政治大學社工所教授、促進轉型正義委員會專任委員):
年輕時受到野百合運動啟蒙的喀飛,選擇同運做為自己生命實踐的場域,三十年、一萬個日子、六百多個大事,這六百個大事如果不是他親身參與同運的經驗,無法被記錄得如此完整。人稱「同運媽祖婆」的他,以驚人的記憶力、精準的文筆,留下這珍貴的歷史紀錄,讓我們理解現在同志所享有的自由,從不是理所當然的。
呂欣潔(彩虹平權大平台執行長):
同志運動從風雨飄搖走來,走到同志能結婚這天,是前人的篳路藍縷、櫛風沐雨,喀飛便是其中的關鍵角色。我從他身上學習媒體運作、提攜後進、擇善固執,更學習到運動需要我時的義無反顧,以及隨時能放下的瀟灑。他給我的,比我為他做的多了太多,殷殷期盼多年,終於盼到這本書問世,願歷史與你開啟對話,讓未來的我們都更加豐厚、真實。
周美玲(導演):
一路走來,生命中那麼多坑坑疤疤,不忍回顧。幸好有喀飛的書寫,幫同志朋友們平撫了這些舊病傷痛,並且,也漸漸結痂了。謝謝這本書記下了「平凡」如此得來不易,它是我們共同的生命印記。
林宜慧(愛滋感染者權益促進會祕書長):
這個年代,你以為的「理所當然」,其實都曾經「不當然」;而那些曾經,其實並不久遠。謝謝喀飛以同志身分參與愛滋工作,這本身就是一種反歧視的展現與實踐,從來就不容易。
卲祺邁(同志出版社基本書坊、友善選物店有吉本屋創辦人):
喀飛這本書,一頁是要延展成至少三十頁來讀的。在舉重若輕的歷史場景、嘈嚷紛來的事件間,不斷閃現曾經並肩、也親愛過的戰友身影。同志需要不斷書寫自己的歷史,太多的生命和教訓,是我們永遠也不該遺忘的。
許佑生(作家):
最早認識喀飛,是一九九六年在我與葛瑞籌備婚禮過程中,那時他主導婚禮現場布置兩條長長垂下的彩虹旗,協助婚禮成為台灣同運早期耀眼標誌。二十多年來,我見證喀飛參與爭取同志、性別人權的大小事件,無役不與,他是台灣非常珍貴的同運活歷史。
陳芳明(政大講座教授):
身為黑名單人物的我,最能感受政治體制對人身的干涉。我在海外流亡十八年,一九九二年回來時,台灣已經不一樣。那時整個海島已經改寫白先勇《孽子》的場景。我參與數次同婚運動的遊行,也在《台灣新文學史》以專章討論同志文學。我在二○一七年為紀大偉出版《同志文學史》之後,更加確認台灣社會已經不一樣了。這部由喀飛完成的《台灣同運三十》,讀來令人驚心動魄。讓我們感受到歷史的峰廻路轉。謝謝這部歷史記憶,為我們留下可貴的里程碑。
詹傑(金鐘獎編劇):
我們總是忘得太快,得倚靠有人把它記下來。關於台灣的同志故事和愛滋平權歷程,喀飛絕對是最重要的傳述者之一。
瞿欣怡(作家):
謝謝喀飛寫下這麼重要的書,不只記錄個人歷程,也為同志運動留下紀錄。同運之路漫長,有喀飛相伴同行,總覺得安心。
羅毓嘉(作家):
這本書見證台灣社會近三十年來,性別平權逐步改變的軌跡、與疤痕,讓我們記得——台灣當前的自由空氣絕非憑空而來。並且我們願意繼續守護。
【推薦序】在現場/紀大偉
【推薦語】
【自序】為什麼要讀同志運動史/喀飛
【第一個十年】一九九○至一九九九
九○年代紀事:時代浪潮上繼續創造時代
〔一九九五〕
九〇年代啟蒙刊物——《愛報》、《女朋友》、《同言無忌》/在網路建造同性戀邦聯──台灣學術網路「同性之愛」板發展史
〔一九九六〕
BBS虛擬彩虹社區:網路集結的同志運動/第一位肉身對抗體制的感染者田啟元/一九九六台灣的天空很同志--「台北同話」
〔一九九七〕
那一夜,在常德街
〔一九九八〕
那一天我們決定成立熱線——十件同志諮詢熱線草創的祕辛/是誰殺了同性戀?——TATTOO墜樓事件/誰剝光了同性戀?——AG健身房事件/一九九八選舉同志人權聯盟
〔一九九九〕
內政部駁回熱線立案:同志不宜提倡/公館Corner’s酒吧惡意臨檢事件/同運與媒體充電營
【第二個十年】二○○一至二○○九
千禧年代紀事:運動就是無止盡的戰鬥
〔二○○○〕
總統府的第一面彩虹旗/公館彩虹社區──同志就在你身邊/反同宗教勢力集結首發
〔二○○一〕
箱屍案:排山倒海的媒體汙名
〔二○○七〕
忠孝東路上的彩虹地景
〔二○○八〕
彩虹熟年巴士:從訪談到出遊的老同陪伴/從性致勃勃到爽歪歪——熱線性安全與性愉悅教育
【第三個十年】二○一○至二○二○
一○年代紀事:回顧歷史,給下一代人養分
〔二○一○〕
抗議台北市教育局歧視公文/老年男同志的三重汙名:老年、同志、性
〔二○一一〕
一個陰柔國中生跳樓之後/是愛滋經費不足?還是愛滋政策不足?/真愛聯盟事件
〔二○一二〕
只有病,沒有人——評議國家愛滋政策
〔二○一三〕
不要忘記,我們曾經在櫃子裡
〔二○一五〕
當同志與醫療相遇——寫給醫療人員/台灣同志運動的歷史回顧
〔二○一六〕
瀟灑九十年 告別王公公/台灣的愛滋教育怎麼了?/關於愛滋,你到底恐懼什麼?
〔二○一七〕
賴清德失言誰受害?殺人的不是HIV,是汙名!/關於愛滋,歧視和恐懼的改變,為何如此緩慢?/同志文化地景的歷史意涵
〔二○一八〕
愛滋的前世今生
〔二○一九〕
從熱線老同工作看照顧議題/同婚立法運動的眼淚
〔二○二○〕
葉永鋕的同學曾經想起他嗎?——給認為自己孩子不需性平教育的家長/圍繞在新公園的同志生命之歌/與樂齡世代談同志/阿媽也有女朋友,只是沒有告訴你——關於《阿媽的女朋友》
【專訪】行走的同志運動史:側寫喀飛的大時代與小時代/陳慶祐
【台灣同志運動.三十年大事紀】/喀飛整理
在現場/紀大偉(《同志文學史》作者,國立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副教授)
我在一九九○年代認識Gofyy(喀飛),至今已經將近三十年。早在二○一○年左右,一些朋友就已經慫恿Gofyy撰寫回憶錄,倒不是要看他寫他自己,而是要透過他個人長達二十年的參與經驗,看他帶出台灣同運的歷史。雖然同運前輩不少,但是Gofyy在現場的廣度、深度、持久度都很罕見:廣度,是指他像手機基地台一樣觸及廣大地理範圍;深度,是指他在現場(包括警察惡意臨檢同志空間的街頭)的涉入程度夠深;持久度,是指他見證整體同運成長的時間夠長。
但二○一○年那時候,Gofyy仍是肩負多種同運任務,沒有時間寫社運回憶錄。有人提議一個替代方案:Gofyy找寫手合作「口述歷史」,只要他開口,不用他親自執筆,但還是遲遲沒有下文。怎知道,在過去十年間,Gofyy大噴發,的確參與了口述歷史工作,雖然焦點不是他自己的現場,而是老年同志的生涯——部分成果為《阿媽的女朋友》這本得獎好書。在疫情期間,他更定下心來,交出《台灣同運三十》這本書。這罈美酒的年分從當年大家期待的二十年,赫然升級成三十年,讓人又驚又喜。
我也要馬上接著說明,前仆後繼參與同運的許多朋友,雖然沒有像Gofyy一樣展現驚人的廣度深度持久度,都有值得被理解的苦衷。那些「遲到」、「早退」、「中離」的同運過來人,未必「沒有定性」,未必「不願投入」,但必定承受同運帶來的種種挑戰(出櫃壓力——要跟家人出櫃嗎?財務壓力——沒有穩定收入怎麼辦?健康壓力——血壓怎麼降不下來?)。參加其他社運也會遇到類似挫折,但是在同志長期承受汙名的台灣社會,同運參與者肩負了額外的為難。再說,一般營利企業都未必可以留住人才了,那麼超時工作卻又未必給予等價酬勞的志願性社運工作,又要怎麼把人留住?我希望讀者一方面試著體諒來來去去的同運新舊臉孔,另一方面也可以用力珍惜Gofyy等等罕見動物。我很納悶,Gofyy等等這些老骨頭怎麼可以老老實實留這麼久?錢夠用嗎?身體要來點刮痧嗎?(請讀者自行找QR Code捐錢去……)
書名所指的「台灣同運」,並沒有定於一尊的定義。既然各界一再詮釋什麼是「同運」,那麼我就不續貂了。我反而想問,「台灣」是什麼?我認為「台灣」這個詞跟「同運」這個詞交逢的時候,至少包含三塊領域:政府,民間,以及媒體(含網路媒體)。人們在說台灣同志很幸福的時候,話裡的台灣未必是指台灣政府,卻大可能是指台灣民間和台灣網路。當然,「政府」、「民間」、「媒體」 這三者根本難以分割:在台灣,民間偶爾影響政府;政府總愛插手媒體;媒體持續操控民意。但我仍要暫時策略性地區分這三者,這樣才可以清楚描繪《台灣同運三十》的貢獻。在討論其他國家的同志現況時,討論者也可以靈活思考這三者的區分:在某些台灣觀光客熟悉的其他國家,民間和網路的同志明明生龍活虎,豔光四射,但因為他們的政府嚴酷壓制民間和網路,結果那些民間和網路的同志根本喘不過氣,難以為繼。今日台灣同志或許覺得政府、民間、媒體三者相安無事,但是歷史顯示,昔日這三者在台灣的關係也充滿衝突矛盾,所以當年熱血人士才會迫不及待投入同運,試圖改變社會。我們不能將政府、民間、媒體三者看似和平共處的現象視為歷史的常數,反而要看成隨時可能走樣的變數。
這篇文章題目「在現場」,泛指種種同志運動的戰場。而Gofyy所在的現場,主要是在民間和媒體這兩塊交錯的領域。從一九九○年代開始,Gofyy的現場包括他白天任職的平面報刊、一度主持的電台廣播節目,還有晚上巡弋的BBS(網路已經是當時新興媒體),從空中到地面的各種空間都包括在內。我初次認識Gofyy,是在電話撥接上網年代的BBS同志討論區(也就是MOTSS板)。那年頭,網友都不露臉——畢竟當時連數位傻瓜相機都很少見,智慧型手機更無法想像,一般民眾沒有能力上傳個人照片。在MOTSS發言的網友,要不是求即時桃花,就是找長久緣分,但是Gofyy不同,他想要做點嚴肅的事情。他毫不花俏地張貼整理過的同志相關新聞:文字檔用有色字體標示他抓出來的重點,而且還附加他的評語。這個差事說起來簡單,但不見得有多少人願意真的動手去做,而且持之以恆。雖然不時有人在MOTSS隨手張貼藝文新聞,但是路遙知馬力,只有Gofyy始終分享剪報,簡直是「同志社群」的盡責義工。平心而論,Gofyy在MOTSS頻頻貼新聞文字檔的時候,「同志社群」在網路上其實還沒有成型。我反而認為,先有Gofyy以及其他各種網友在BBS無償付出,BBS才開始慢慢展現同志社群的雛形。國內外社會弱勢的多種社群都有類似起源:許多成員並不是一開始就享受一個已經壯大的社群,而是由成員在百廢待舉的情況下,毫無頭緒東摸西摸,社群才開始浮現輪廓。
當時網路主要平台——BBS,只有文字沒有圖象。接下來,網友就從只有文字的BBS,進軍到可以展現照片、音樂的部落格等等平台,某些第一代或第二代網紅就以「部落格主」之姿出道了,開始糾集人氣,甚至置入行銷。我說部落格主可能是第一代也可能是第二代,因為有些網路小說家在BBS時期就憑藉文字魅力成為第一代網紅。但是接受商家紅包打各種日常用品廣告的第一代,似乎還是部落格主吧?我說起這些陳年往事,是因為熟悉媒體生態的Gofyy在BBS提供新聞剪報之後,雖然他已經是個初階的「自媒體」,卻並沒有隨同媒體吆喝進駐影音俱全的網路平台。我不知道Gofyy內心有沒有想過利用網路賺錢並且成為自媒體網紅,但是看他多年來的人生選擇,他應該不走那條康莊大道。他總是愛走不討好的路。在網路展現更多利益、更加張牙舞爪之際,Gofyy反而逆向操作,反而從網路轉向民間日常生活,結交活生生的同志伙伴去了。我想,一直想要留在網路發揮影響力的人,可能會要求自己在網路一再升級,追求網路明星夢,至少要當個如今臉書仍然常見的「鍵盤評論家」;但是,想要發展同志運動的人,未必對網路聲望有興趣,反而想要從網路下凡到民間。在網路發達之際,Gofyy當然仍然使用網路,但他在網上仍然只是素樸的剪報分享者;他似乎把更多時間精力放在網路之外的現場:同志被警方臨檢的街頭,以及同志跟官員對質的公聽會。
除了上述這些劍拔弩張的現場之外,溫馨的串連聚會也是Gofyy的現場。他那時候在線下人生,到底在忙什麼?多年之後,我才後知後覺發現,他在一九九○年代已經投入「同志家庭/同志家族」的打造:主流社會常說,同性戀不能生養小孩;但是台灣全國各地的多種同志團體證明,同志團體就是同志青少年的另類家庭/另類家族,培養下一代的同志。性少數青少年可能被主流異性戀家庭或是學校拋棄,卻在這些團體發現新的歸屬感,找到獲得教養的機會。Gofyy參與的某些團體,後來都開枝散葉,成為同志跨世代大家庭。他參與同志青少年網站的創建,終究也是在教養下一代——這就是同志文化的「社會複製」(social reproduction)。家,未必是同志必然要逃離的凶案現場;同志也可能另外打造出讓同志一代接續一代的家,可以互助的情感現場。同志家族像是大樹,除了往下扎根,也可以向上開花:Gofyy參與觀察老年同志的口述歷史,成績斐然,除了剛才提及的《阿媽的女朋友》,還有十年前記錄老年男同志的《彩虹熟年巴士》。
時至二○二一年,國內外各界都愛說,因為台灣政府領導有方,所以同志人權在亞洲——甚至全世界——都名列前茅。但比對《台灣同運三十》來看,讀者就知道這種說法是片面之詞。根據《台灣同運三十》,當前執政者並不是同志人權的長期耕耘者,而是晚近的收割者。不過,我要請支持政府的讀者別擔心,收割未必是負面的詞:許多通過同婚的國家根本都是社運成果的收割者,例如歐巴馬時期的美國;那些拒絕收割社運成果並且持續恐同的國家,才叫人心寒。歷史紀錄顯示,在同志相關政策可以明確兌換選票之前,台灣執政者曾經長期鄉愿,冷眼冷語打發同志人權。多虧民間持續施壓,政府才在猶豫之間把同志人權拿出冷凍庫解凍。
想起一個可以類比的例子。Gofyy和我都經歷過從戒嚴到解嚴的國家轉型。國內外各界也愛說,因為當時蔣經國解除戒嚴,所以台灣才開始民主化。這也是嚴重的片面之詞,將被動的執政者美化成主動的改革者,並且遺忘那些為了督促政府不惜犧牲的民間人士(其中不乏家破人亡的良心犯)。如果大家相信台灣解嚴之後同運才得以浮現,那麼光泰、白先勇、祁家威等人戒嚴時期為同志發聲的種種行動,難道就不算數嗎?總之,種種人權的成績,都要歸功於民間愈挫愈勇的推動,而不能簡化為政府的功德。
當然我應該更細緻分析歷史。「宣稱蔣經國解嚴」和「宣稱今日台灣政府推行同志人權有成」,都是片面之詞,但兩者差距極大。昔日執政者在戒嚴解嚴上的功過,已有國內外眾多學者剖析,我在這裡就不細談。但是今日執政者在同志人權上的改變,我倒是或多或少樂見其成。不同的人從歷史學到不同的教訓:有些人從歷史得知,任何人事物都不會改變——例如賭徒再怎麼改都還是賭徒,如是等等;有些人則從歷史發現,任何人事物都可能改變。我跟許多國內外同志研究者一樣,相信人事物會隨著歷史而改變——畢竟同志運動的精神,就是相信社會可能改變,而不是認命認定社會不會變。我們稍微查詢Wikipedia就知道,有些國家在短短二十年內對同志的態度從包容變成迫害,有些國家卻從排斥變成慢慢接納;有些累積個人光環的同志名流在十年內戲劇化變成同運的阻礙,也有些曾經疑慮同志的官員在十年內變成同志的盟友。人可能變壞,也可能變好。同志可能變成陌路,敵人也可能變成自己人。在台灣政治人物紛紛翻牌,改在同志身上押寶,或許讓有些同志覺得疑慮,但也讓有些同志感到欣慰。
「在現場」這個標題,其實也是我長久的心內聲音:幾十年來,每次我聽聞國內同志相關事件,我心裡就響起一句話:「Ta一定就在現場。」這裡的Ta,可能是Gofyy本人,也可能是來自Gofyy人際網絡的不同世代同志家族成員。這一句話暗示的下一句話,則是「如果我也去現場,那麼我就會遇到Ta。」Ta和Ta們的在場,讓我和各地的同志,在充滿變化的世局感到心安、感到有伴。《台灣同運三十》的貢獻,除了提供各界鑑古知今的鏡子,也提醒各個性別各個年紀的同志:你可以心安,你有同伴。
■總統府的第一面彩虹旗
二○○○年九月四日,時任總統的陳水扁接見了來台參加「台北同玩節——同志國際論壇」的美國資深同運人士:南.杭特(Nan Hunter)和麥可.布朗斯基(Michael Bronski),陪同出席的台灣同志社群代表是性別人權協會祕書長王蘋、同志諮詢熱線協會理事長喀飛,還有長期關心人權、促成這次接見的律師邱晃泉。
喀飛代表台灣同志社群提出「安全和人權」、「教育人權」、「平等工作權」、「總統帶頭示範對同性戀的尊重」等同志基本人權的四大要求,總統對此表示「非常同意」。總統陳水扁認為:「同性戀不是罪,也不是疾病。」
王蘋提出:希望政府部門能以中央的力量,幫助更多在台北市以外、更缺乏資源的弱勢同志公民,改善他們所處的社會環境。
曾參與美國「石牆事件」的麥可.布朗斯基說:這次來台參加「台北同玩節」的活動讓他非常感動,甚至兩度落淚。這些情境讓他回想起年一九六九年發生的石牆事件。著名同志運動人權律師南.杭特對同樣是人權律師出身的陳總統表示:身為同志人權律師,她主張同志人權保障應納入法律。
南.杭特和麥可.布朗斯基代表美國女男同志、雙性戀、跨性別同志社群致贈同志文化象徵的彩虹旗和彩虹別針給總統,陳水扁與國內外同志運動工作者一起與彩虹旗合照;總統並欣然接受南.杭特當場為他別上彩虹別針。
看似正面的歷史會面,本來應該令人開心,一行人和總統拿著彩虹旗合照、結束走出總統府後,開始覺得奇怪,為什麼台灣總統第一次接見同運人士、發表「重視同志人權」如此重要談話的當下,卻沒有任何媒體在場?難道這些宣示僅止於總統府內?這些「好聽」的話,只講給現場的人聽而已?
我們和協助邀請兩位國際同運人士來台的何春蕤老師會合後,決定立刻撰寫新聞稿,主動對媒體出擊,拒絕讓這次政治會面變成「黑箱行程」。我們找到離總統府最近的台大醫院,在喧鬧的美食區,克難地拿出紙筆(對!當時沒有筆電),字字斟酌地把過程中重要的談話寫進新聞稿,讓陳水扁講過的「美麗」政治語言不要只是應酬式的外交辭藻,而是國家元首昭告天下的立場宣示。
當晚TVBS新聞頻道引用德國通訊社在台特派員發的新聞,記者也致電總統府求證總統當日行程,時任祕書長的陳哲男竟以「為顧及出席者出櫃壓力」,解釋為什麼沒有公開總統這個行程,也沒有及時提供新聞稿給媒體。對於常上媒體受訪的王蘋和我來說,這說法令人哭笑不得。當天深夜,中央社、《聯合報》、《明日報》跟進做了報導,總統府後來也在官網貼出新聞稿,只是,標記民國八十九年九月五日的這篇新聞稿,真正出現在總統府官網的日期卻是九月八日,早過了新聞時效!
對政治天王這種,既想贏得美名卻又顧忌反同保守宗教勢力反彈的算計,台灣同志運動歷史中並不陌生。稍有年紀的人或許記得,一九九六年許佑生婚禮,原答應出席的台北市長陳水扁,臨時以「肚子痛」藉口缺席,送了沒有官銜、僅署名「陳水扁」三個字的賀匾。
另一個對同志黃牛的紀錄,就是羅文嘉在台北市新聞處長任內,失信於二十多個同志團體組成的「同志公民行動陣線」,先以市府將撥款辦同志活動號召,在同志團體大費周章規畫就緒開跑前,卻以執行單位未能自籌募款為由,放同志團體鴿子,遭同志團體抗議。
總統接見的前三天(九月一日),也就是台北同玩節舉辦前一日的台北市政府記者會,視主辦「同志公民運動」為重要施政的馬英九,令人錯愕地臨時缺席,改派副市長代理。九月二日同玩節園遊會在當時的華納威秀廣場熱鬧登場,媒體大幅報導,SNG現場不斷連線,感受到輿論對同志活動的支持,隔天的國際論壇,馬英九就現身致詞。
同婚法律通過前,北高兩市都宣稱要提供同志伴侶登記,卻又高調聲稱不具法律效力。有人抨擊這些好聽卻虛幻的做法對同志一點實質幫助都沒有,同志社群則有聲音認為,「也算一種善意,總比沒有好。」這種觀點我實在不能認同!
台灣同運歷經二十多年,和政治人物互動並非毫無任何經驗與教訓。不論是一九九五、一九九八、二○○一、二○○六、二○○八選前組選舉觀察團要求候選人簽承諾書,或是二○○七年馬英九為了選總統,躲開同志遊行群眾的下午時段,在上午強勢帶媒體出現遊行集合地點搶奪媒體版面,卻不願承諾簽署同志遊行聯盟提出的五大訴求任何一點,這些歷史事件,一次又一次都是在和政客的政治權術過招較勁。
政治天王們在選票得失之間各有權謀算計,卻又對同志社群猛吃豆腐頻頻出招耍小動作,只想做樣子「表達形式善意」,不願做出得罪保守派的「具體實質政策」。同志運動儘管無法拒絕政治互動,卻不應該在政治判斷和互動技術上,無視歷史經驗與教訓,一直停留在「有就好」的政治幼稚班做法。
分享陳年往事並非要對政治人物做什麼好人壞人的區分,而是期待繼續前進的台灣同志運動,可以站在過去的經驗和教訓之上,展現更大的政治智慧和成熟的眼界,才不會被政治人物視為可以任意敷衍的政治肉腳。
當年陳水扁以國家元首身分和國內外同運人士拿著彩虹旗合照的歷史畫面,我們後來透過邱晃泉律師取得總統府攝影官所拍攝照片。台灣總統府首次出現的彩虹旗,對台灣同運前進有沒有助益,就交給歷史去評價。
■台灣同志運動的歷史回顧
各位貴賓、各位LGBT朋友:大家早安!我是喀飛,很高興在這裡代表活動主辦單位之一——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歡迎各位從各地來到台灣台北,前來參加二○一五年國際同志聯合會亞洲區域雙年會。
這個週六、十月卅一日是第十三屆台灣同志遊行,預期可能有超過七萬人參與這個亞洲規模最大的同志遊行。許多人將此視為台灣同志運動進步的象徵,特別是同為保守且高度重視家庭關係的華人社會的朋友,常問我們:這是怎麼做到?我想藉此簡短地回顧台灣同志運動的歷史。
一九八六年,同志運動前輩祁家威站出來為同志發聲,成為台灣投身同志運動的第一人。一九九○年,第一個同志組織——女同志團體「我們之間」成立,這是台灣組織化同志運動的開始。
在那個年代,以及更早的台灣社會,對同志陌生且充滿偏見,社會大眾所知的同志印象,全部來自媒體上負面的、疾病化的社會新聞報導。社會不友善,使得大多數的同志們,只能孤獨地躲在暗櫃裡。同志運動的出現,讓台灣同志的命運終於有了改變的機會。
同志開始集結成立組織,校園出現同志社團,團體間串聯結盟互相聲援,對歧視不再沉默,對公共政策表達意見,透過書寫創作、編輯出版發聲,記錄同志生命故事,或是傳達同志社群的怒吼與異議。同時期,在許多主流報紙舉辦的文學獎,同志主題的文學創作經常成為得獎作品。一九九○至一九九七年間,同志相關主題的出版極為興盛,包括:小說、報導文學、性別論述、傳記、劇本、愛滋故事等,八年裡將近八十種!這些書寫與出版,透過文字撫慰且鼓舞了許多孤單的同志,台灣社會大眾也透過閱讀這些書籍,重新認識、理解同志生命的真實樣貌和處境。
一九九○年代中期,新媒體——網路在台灣出現,當時的主要平台BBS(也就是電子布告欄)的「同志討論區」在二至三年內普及到各大學BBS站。網路匿名特性造就了彩虹虛擬社區快速成形。網路之外,同志廣播節目也是一九九○年代重要媒介,最高峰時期的一九九六年,同時存在十個同志廣播節目。無遠弗屆的電波傳送,打破實體連結的限制,照顧了許多無資源的同志。網路和廣播,成為同志社群意識啟蒙、抗爭行動動員、同志公共政策參與,最重要的媒介。
在學術研究上,延續女性主義在台灣的發展,更深刻也更基進的性權論述、酷兒論述也在台灣生根開展。反省批判的思潮,讓台灣的同志運動有更廣泛的參照,也激盪出更強大的運動能量。
一九九○年代後期,過去常被濫用的警察臨檢開始被關注,同志團體經常要救援遭到警察濫權臨檢的同志空間。後來,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藉著承辦台北市「同志公民運動」時,規畫了同志人權課程,要求台北市警察局各單位派員參加。在那之後,甚少發生同志空間遭到警方惡意臨檢的事件。沒想到十多年後的今天,竟然重演惡意臨檢事件。一家男同志三溫暖ANIKI,從去年夏天到今年七月,總計遭到警察臨檢高達五十多次,這些宣稱是例行性的臨檢,卻每次都是大陣仗。頻繁且刻意的臨檢,嚴重地違反了執法的比例原則。在此我要表達對台北市政府警察局的嚴正抗議。
以上提及的各種面向發展,因緣際會地在一九九○年代交會碰撞,交織成台灣早期同志運動百家爭鳴、齊頭並進又全面翻轉的局面。
如果這廿五年來的台灣同志運動看得見成長茁壯,一九九○年代就是那片埋下種子、灌溉施肥的豐厚土壤!如果後來的台灣同志運動火力旺盛,一九九○年代就是提供柴薪燃燒的能源倉庫!
而這段重要且能量充沛的歷史,和台灣社會一九九○年前後經歷的鉅變歷史息息相關!
一九八六年不斷挑戰一黨專政的反對力量民進黨,突破黨禁限制宣布組黨;反核、反杜邦的環保運動,以及農民運動風起雲湧;迫於民主運動和各種社會運動的壓力,執政當局在一九八七年解除將近四十年的戒嚴;一九八八年控制言論自由的報禁解除、同一年長期統治台灣的蔣家第二代強人蔣經國過世;一九九○年呼籲廢除萬年國會的野百合學生運動首次以學生力量施壓當局,促使隔年廢除「動員戡亂臨時條款」和四十多年不曾改選的國會;一九九三年廣播頻道開放;一九九六年人民首次直選總統。
台灣在一九九○年前後的民主化運動和蓬勃的社會運動,對於長期遭受壓抑的同志族群有很大的啟蒙作用,甚至許多早期的同志運動參與者本身就曾經投身這一波改革運動。
解嚴、國會改革、媒體開放,這些都象徵著威權統治結束,政治監控瓦解,言論自由的火在整個社會燃燒,在媒體上談論同志、書寫同志議題不再是禁忌。社會運動喚醒了包括同志在內的妓權、工運、原住民運動各種弱勢族群,開始展現主體站出來抗爭。
我們可以說,台灣這廿五年來的同志運動,是貼著台灣改革運動的脈動前行;這也說明了,同志運動的軌跡無法自外於政經大環境的變遷起伏。
回顧歷史的目的是給未來啟發,記取過去的經驗,學習前輩運動者的智慧。
台灣現今同志運動面對的最大阻力,來自跨國反同宗教勢力排山倒海的打壓,不論名稱是真愛聯盟或守護家庭聯盟,不論是反對校園裡的同志教育政策或是攻擊婚姻權立法,核心目的都在否定同志存在的正當性。而其慣用手法,則是搭建在「否認青少年同志主體、兒少必須被保護的價值思維」,還有「煽動社會上既存,對愛滋、對性的汙名和恐懼」。這場戰爭不會停止,在疲於奔命的各種對抗中,組織工作者更應該記取歷史教訓,從文化與價值體系去思考戰略。
這幾年,不論台灣或是其他國家,婚權運動成為同志運動中最受社會及媒體關注、發展最蓬勃的一項議題。對此,我一方面認為,婚權運動能夠普遍引起社會關注、對話或衝擊,是同志運動的重要契機,但是另一方面,我也對有些人把婚權運動視為解決各種同志困境的唯一努力目標感到憂心。過去的同志運動,我們努力打破僵固的主流思維、逃脫來自傳統家族制度對個人的束縛,如果我們對婚姻與家庭制度少了高度的警覺和反省,未來的出路又在哪裡?
在努力從體制取得影響力時,應該在政治實務參與中,抱持對權力的反省和警覺。因為政治權力運作的慣性,很容易讓人忘記初衷。
我們所處的二○一五年,牽動同志運動發展的大環境已經不同於以往;在這後冷戰時期,經濟勢力高度主導社會變化,國際間新的合縱連橫正在重組,同志運動的大敵——極右派種族主義勢力蠢蠢欲動,社群媒體和行動通訊科技重新建構人群關係與溝通模式,如何在這些新的變局下維持同志朋友「身體.靈魂自主」,考驗著當今同志運動組織工作者的智慧。
現場都是各國、各地區的組織工作者,我們不但要為身邊看得見、看不見的各種不同生命解決現在的困境,更應該冷靜思考未來的變局和出路。第一線工作者平常總是衝鋒陷陣,在同志運動的戰場裡每天作戰,這次難得有機會暫時放下永遠做不完的組織工作,停下腳步和我們的亞洲鄰居進行分享交流,希望能把握這次交流,在研討會裡有美好的收穫,也祝福大家能夠盡情享受台灣的美食和台灣朋友的熱情!
★本文為二○一五年十月廿八日國際同志聯合會亞洲區域雙年會(ILGA ASIA)開幕演說。
■葉永鋕的同學曾經想起他嗎?
——給認為自己孩子不需性平教育的家長
二○○○年四月廿日上午十一點四十二分,屏東高樹國中學生葉永鋕在下課前五分鐘舉手報告老師他要去上廁所,卻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葉媽媽陳君汝失去一個貼心的孩子,這個悲劇影響後來性別平等教育的推動,在教育現場經常提及葉永鋕因為性別氣質陰柔遭嘲笑、欺負的遭遇,提醒校園裡尊重差異的重要。
每次在講葉永鋕故事的時候,我總是會想著,當年欺負他、把他從廁所拉出來脫他褲子的同學們,後來過得如何?以時間推算,他們現在大概已經卅五歲了,如果當年他們沒有那樣對待葉永鋕,他也不需要錯開下課時間,被迫在下課前獨自去上廁所,欺負葉永鋕的行為,間接造成他的死亡。當時他們只是國中少年,以為那些行為只是惡作劇,何曾想過後來會發生悲劇?當他們回憶國中生活、開同學會的時候,或是在夜闌人靜時,他們是否曾經想起死去的葉永鋕?他們長大之後,是否有些時刻要忍受自己良心的譴責?
有些家長認為,自己小孩不是同志,講葉永鋕的故事、倡議尊重差異的性別平等教育,和他們的孩子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們不需要性別平等教育。真的是這樣嗎?這些教育的目的,不只是希望避免悲劇發生、讓不一樣的孩子不要再被欺負、嘲弄,還有一個重要的教育目的,就是避免其他孩子犯下自己日後會後悔的錯誤行為。廿年前這個不幸的故事,葉永鋕是最大的受害者,而沒有被教育、無知地欺負葉永鋕的其他孩子,難道不也是受害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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