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大抉擇前的人性掙扎與智慧
從現代管理學家的統計裡,得知人的一生平均會面臨七次的轉折點,站在關鍵時刻,一個念頭,一個決定,一個命運不歸路。有時這樣的重要時刻我們不自覺,有時也由不得我們主觀意識的好惡,像是大學考試後的落點選擇,不同的學校,不同的科系,就有不同的人生。像是婚姻對象的定案,結果可能是後悔無限,也可能是三生有幸。投身到職場行業,結果可能是飛黃騰達,也可能是粉身碎骨。
要結婚,對象一個是愛你的,一個是你愛的,選誰?好不容易存了一筆錢,要買個人生的第一套房子,不料付了幾期不少的預售金後房價崩落,一夕之間,我們陷入兩難,要面臨繼續加碼?斷頭退出?國際金融風暴,我們被要求無薪休假,人心惶惶,要面臨前途茫茫地等待經濟回春?還是,另外找工作。求職時,一個是薪水低可是比較有前途,一個是待遇好可是前景莫測,怎麼辦?驚得配偶有了小三,憤怒與羞辱同時天搖地動,我們頓時要反應,藉酒?家暴?分手?自殘?還是只有哭泣?
如果事件是慢慢而來,它有時間表,可以倒數計時,那還好辦,可以作計劃。可是,許多事卻往往閃電而至,讓我們措手不及,必須快速地因應。平凡一般的我們,面臨選擇前,我們都思量過、盤算過,但大多思慮得不夠深入,或是無法深入。所以,只得問卜算命,燒香祈禱,成了心靈的寄托和自我安慰的儀式,聽天由命,成了自語式的阿Q。想想,這樣的我們,如果面對的是大決定,每個自我都察覺到自己的無助、無奈,也不可迴避地察覺自己的懦弱、妥協、徬徨。所有的形式都化為無限地壓力,於是,我們接受誘惑,我們選擇比較不受傷的道路,我們退縮到原始「自利」本能,我們不是書本上那些聖賢。
於是,我們同意「選擇需要勇氣」。
但是,「抉擇需要智慧」這個層次更高了。這本書,有九個卦,有九位英雄,他們面對人生的大起大落,題目都不一樣,可是他們的智慧與人生選擇都有讓人深思之處。尤其,在他們面對不得不的大抉擇之際,所展現的自我克制,冷靜,無悔,與他們所展現的人生態度更令人欽佩。我們一起來重新認識這些英雄,面對大抉擇時所展現大智慧的英雄。
一起角逐大位,一陣爾虞我詐之後,成者為王。結果自己是落敗的一方,像是廝殺在羅馬競技場的敗將,面對隨時都會發生的一刀斃命,如果沒有一刀,總也有秋後算賬,這時你要如何自保?你的大抉擇是什麼?當初競爭的強度,造成落敗者的忐忑壓力指數,競爭越激烈,下場越慘烈。最後獲取權力的勝利者,歷史上,多會以「優雅的姿態」將當時的競爭者摧毀,這不是殘忍或是氣度的問題,而是遊戲規則。年輕的恭親王,面對勝出者四阿哥咸豐帝的磨刀霍霍,生死一線之間,他在人性的掙扎下,起初如何示弱、輸誠?接著如何自我斂止、如何朝夕惕若?等到時機來臨,他又如何東山再起?
曾經戰功彪炳,時局變遷時,被政敵下放他鄉遠離核心,面對漫漫長夜的冰凍,隻身孤影,你如何自處?你的大抉擇是什麼?如果再有機會站在勢力巔峰,握兵百萬,面對不斷滋生的野心,眩麗狂舞的魅惑,你的大抉擇又是什麼?當時不願選邊靠,不屑妥協與小人為伍,58歲老將陶侃被遠派戍守南方,他依然相信終有撥雲見日的一天,在廣州,他每天搬磚百塊,藉以磨鍊意志,鍛鍊體魄。足足七年後,65歲終於再度站上他渴望的戰場,報效國家,當勝利與戰果不斷累加時,賜圭名器也不斷高昇,在極度高漲的權力烜赫下,他要如何保持冷靜的心智,不要成為與魔鬼交易的浮士德?不要成為當初他所唾棄的小人身影?
你的事業如果一直都是順風帆,春風得意馬蹄急,結果一個踉蹌摔下馬。這可能是個意外,可能是小人耍陰、栽贓,非戰之罪。但是冷靜思考,這種摔馬並非單純意外,而是隨著晉升的高度,必然出現的風險,而且次數開始增加,受傷層次開始加深。當你理解這就是競爭的副作用,之後,你自然明白人在江湖走,暗箭冷刀橫飛而來,這是常態不是病態。所以,當四川才子李調元被和珅陷害後,在新疆黃沙的貶謫歲月,他清醒了,也明白弱肉強食的大自然法則。回顧過去職場晉升曲線,高低起伏,從烏魯木齊回京後,他辭官了,這般急流勇退的背後思維,是什麼樣的大抉擇智慧?或許,這對凡人而言,容易了些,但對於有大才氣的人,難度卻是高的,對肩上有社稷的有志之士,這樣的割捨是要決心的。簡單地結論,要離開炫耀而成功的舞臺,丘吉爾說酒店打烊我就走人,但是曲未終人未散,如何瀟灑地淡出,這真是個好問題。王安石的好問題,卻沒有好答案,他的大抉擇沒有自覺,他的一生提出新的問題。
烏雲蔽天,國是沈淪,妖孽縱橫,百姓塗炭,這時你被賦予振興大責。眼前的狂風暴雨,你要中流砥柱,你要撥亂反正。然而,這個「亂」就是一股既得利益的貪腐大結構、姑息養姦的大風氣。你要去終結這個現象、這個生態。此刻,你是黑暗中唯一的燭光,宛如聖戰中,那位風車騎士唐吉柯德,或是像是棋盤裡的過河棋子,沒有退路。你的大抉擇是什麼?林則徐的大抉擇是什麼?隻身力挽狂瀾,對抗強悍囂張的外國勢力,壓制虎視眈眈的國內黑幕。他成功了,卻也失敗了。最後面對鴉片戰事整體的失利,皇上的無恥、惡意遺棄,林則徐大抉擇的背後思考又是什麼?
另一個相反的情況,當你輔弼的事業大成,身居首功的你,在主子論功行賞,封侯封爵好不風光之際。你期待得到什麼賞賜?如果得到了,你握得久嗎?情況是你的主子「可以共犯難不可共富貴」,像是春秋時期的句踐、漢朝建國皇帝劉邦等等,他們事業大成之後,所呈現「不容功高震主」心態,我們不齒!可是,冷靜思考「人是高等競爭的動物」的哲理,大多人,包含你我,我們如果是劉邦、朱元璋,可以真心誠意與這些大功臣分享天下?張良面對分封行賞的大餅,他不敢要,也不敢不要,他要了「留縣」!這是他與劉邦建立革命情感之地,這是聰明地表態,微妙,劉邦也心領神這是「留情」!
范蠡的主子越王句踐從國難中抽身,又忍辱地殲滅了世仇大患,范蠡明白「急流勇退」是唯一的選擇,理由非常簡單:眼前,句踐沒有立即致命的大敵,如果有,那是艱苦卓絕之時看盡他的糗態的你!這種無形的自卑,就是「殺機」!否則句踐以後怎麼治國?至於張良的主子劉邦,雖然你也看盡他的窩囊樣,但是看見的人太多了,要殺,一時半刻還殺不了那麼多,如果張良選擇「急流勇退」,
反而成了第一個目標,所以「聰明而優雅」地慢慢退出、遠離,先引退再隱退,才是上策。面對慶功大宴,多數人都在等著豐盛的獎賞,但是頂級核心人物,應該思索他的大抉擇是什麼?
在孔廟東廡裡方孝孺牌位,是我每次造訪大成殿時會去合十祭拜的。靖難之戰後燕王囂張跋扈、張牙舞爪地武嚇:殺你九族!歷史上,「唯一」敢嗆說殺我十族也不怕的折翼英雄,浩氣盛大,光想想這般雙方對峙的場景已經夠讓人瞠目結舌。面對家族即將血洗滅絕,方孝孺在此大抉擇之際,他仗恃何種驚人的膽識?想到什麼?感到什麼?八百多條人命一念之間,我們看到了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我們或許沒機會面臨這般強烈的大忠大孝,可以幸福地過完一生,不須要面對「大抉擇」,但是如何培養「心中大義」,割捨「經濟學上的理性自利」,一定要理解這些歷史人物他們如何對待「精神價值」與「經濟價格」的差異。細細端詳他們的心思,同理揣測他們的掙扎,參透、學習他們的大智慧,因為,我們的一生也有七個轉折點,等著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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