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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森林—— 開啟生命、生態與靈性對話的詩意空間

Enchanted Forests: The Poetic Construction of A World Before 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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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書號

    RH0001

  • CIP

    374

  • ISBN

    9786269911417

  • 頁數

    432頁

  • 印刷

    部份彩色

  • 出版日期

    2024-12-09

  • 裝訂

    平裝

  • 出版社

    果力文化,

    生態詩學Ecopoetics

  • 規格 15 x 21 x 2.6 cm

內容簡介

★當代環境危機下發人深省的生態書寫

★展現森林與人類物質文明、精神與靈性的連結

★收錄近百幅世界各地以森林為場景的珍貴藝術、畫作與圖片

★氣候變遷與生態災難挑戰下,重新召喚森林的靈性與力量

 

森林是大自然最豐饒的饋贈

也是存在、故事與意義的集中地

 

一部融合心靈史、環境史的自然書寫

穿越滿溢魔法的森林

以全新視角

開啟生命、生態與靈性的對話

 

森林是滿溢生命與故事的瑰麗寶藏

鮑里亞.薩克斯 (Boria Sax) 年少時從祖父母那裡繼承了位於紐約州的一片森林。接下來的近半世紀,他與所有存在於林中的生命建立了親密聯繫,透過從未間斷的觀察、採集與書寫,編織成這本以森林作為心靈場景的自然之書。

 

他理解到,森林不能只用生態或科學角度來理解——「森林」一詞本身就具有詩性,如同一個巨大的語言和經驗之巢。森林是人類學、文學、藝術的重要母題和原始場景之一。森林是超越時間的存在,是與人類心靈交織而成的多重宇宙。

 

本書以48個主題,帶領讀者穿越滿溢魔法的森林,飽覽森林構築的想像世界:

 

——希臘人曾保留數以百計的神聖小樹林作為眾神的居所,也是與神諭溝通的媒介

——北歐神話Yggdrasil世界樹、阿拉伯WaqWaq雌雄一體樹,象徵不同宇宙觀

——史詩英雄吉爾伽美什以詭計馴化守護黎巴嫩雪松林的巨靈,森林自此喪失野性與魔力

——俄羅斯民間傳說中最原始的女巫師雅加婆婆,是自然森林、自然女神的隱喻化身

——美洲原住民與森林神靈、林中動植物進行能量交換儀式,年輕人進入森林探索「靈視」

——森林中的土壤、植群、河流、物候與天象,展現喧囂與寧靜、光明與黑暗之間的張力,

森林,是屬於詩歌和詩學的空間⋯⋯

 

作者與自然共情,穿梭於神話、文學、民間傳說、童話故事、煉金術乃至當代心理學、藝術中的森林場景。森林象徵了心靈與物質、生命與死亡、夢想與現實、時間與永恆、自然與精神世界的交會。

 

關於森林的每一個概念 都是一種宇宙論

 

然而,隨著近代人類中心主義的發展,自然與森林的靈性被「去魅」;緊隨其後的理性與工具技術至上,人類成為森林傲慢的統治者,短短幾百年間便引發生態失衡的危機:

 

——經濟林業以大規模單一化栽種取代天然混合林,摧毀動植物棲地與植群的有機生態

——無節制的砍伐與開發原始林,造成不可逆的物種多樣性流失

——風暴、乾旱、林火、溫度升高等與氣候變遷相關的生態災難愈加頻繁

——如何恢復大自然自我調節、自我更新的能力,將是人類世面臨的最大挑戰

 

本書後半部在盤點危險與問題的同時,也積極引入生態學觀點,提醒我們向森林與「母樹」滋養跨物種的智慧學習。森林不只是詩意與美感的表徵,更是人類可以加入的共同體,人與森林重建靈性關係,是讓各種生命型態共同繁榮的契機。

 

正如作者在書中引用人類第一首史詩《吉爾伽美什》的隱喻:失去守護靈的森林,也將永遠失去活力和野性。森林是大自然最豐饒的饋贈,是獨具多樣性、複雜性的象徵系統:

 

森林的書寫、符號和預測,將改變人們對待彼此和土地的方式

森林的美麗與靈性,必須重新被召喚、被發現

 

作者以抒情而詩意的寫作風格,帶領讀者飽覽森林超越時間、豐饒而神祕的樣貌,激發我們對森林魅力與靈性感受的同時,也為當代生態書寫開啟了全新的情感、知識與環境的視角。

 

【溫暖推薦】

古碧玲  作家、上下游副刊總編輯

呂紹理  國立臺灣大學歷史學系教授

洪廣冀  國立臺灣大學地理環境資源學系副教授

游旨价  國立臺灣大學森林所博士、《橫斷臺灣》作者

【國際好評】「自然之美必須不斷被重新發現——關於森林的符號、書寫和預測,將改變人們對待自然和土地的方式。」——大衛.哈思克David Haskell,《森林祕境》作者 「《魔法森林》激發了我們的想像力。這本引人入勝的著作總結了人類如何在文學和視覺藝術中概念化和描繪森林,內容豐富且易於理解,探討人們如何看待文明邊緣之外的荒野。」——前言評論 「穿上您的登山靴,準備好在作者的專業指導下,開啟讓你腎上腺素飆升的森林環球之旅…⋯⋯這本書引人入勝,每一頁都閃爍著美麗和智慧的光芒。」——瑪麗亞.塔塔爾Maria Tatar,《千面女神》作者

作者、譯者簡介

作者|博利亞・薩克斯(Boria Sax)。美國作家,於Mercy College任教。他出版過多本得獎著作並被翻譯成多種語言。他也是「Nature in Legend and Story」創始人,致力於「促進對人類與自然世界之間傳統聯繫的理解」。

 

譯者|劉泗翰。資深翻譯,悠遊於兩種文字與文化之間,賣譯為生逾二十年;國立中山大學外文研究所碩士。曾任電視台國際新聞中心編譯、組長、主編。譯作有《水族》、《地球生命簡史》、《在冰川消失之前》、《湖濱散記》、《西雅圖酋長宣言》、《這不是英語:從語言看英美文化差異的第一手觀察誌》、《愛的哲學課》、《性別的世界觀》、《物競性擇:你可以從動物身上得到什麼樣的「性」啟示》、《喂,有人在嗎?》、《非虛構寫作指南》、《你該殺死那個胖子嗎?》等逾四十本譯作。

目錄

導言:森林與記憶 Forests and Memory

 

Chp 1 樹與葉 Wood and Leaves

01 森林:沒有大腦的思考之地

02 森林意象藏在神話與字源裡

03 走進森林身分認同跟著流動

04 森林萬物的語音表意

05 森林的語言充滿暗示的力量

 

Chp 2 樹的靈性 The Spirituality of Trees

06 雜種與異常是污染或神聖?

07 民間傳說中的植物體現萬物有靈

08 世界之樹:連結宇宙各部分的紐帶

09 樹木的靈性渴望天國?

 

Chp 3 森林的神祕生物 Mythic Beings of the Forest

10 恩基杜:野人的基本形象

11 《西遊記》樹精幻化人形

12 非洲「邪惡」森林帶來危險與解脫

 

Chp 4 征服森林 Conquest of the Woods

13 人類英雄殺死森林守護者

14 遇見現代版的胡姆巴巴

 

Chp 5 皇室狩獵 The Royal Hunt

15 重新思考動物的狩獵化與馴化

16 狩獵的兩種模式:收穫與採集

17 管理森林:從公共財到皇室保留地

18 國王將森林經營神聖化

19 中世紀森林彰顯皇室魅力

20 美洲森林成為男性的荒野樂園

21 雄鹿斑比的真實林中生活

 

Chp 6 森林與死亡 The Forest and Death

22 羅馬時代的日耳曼印象

23 日耳曼與羅馬森林:從文明的邊界到庇護地

24 但丁《神曲》裡的暗黑森林

25 《日耳曼尼亞》確立日耳曼民族認同

26 森林裡的死亡:對毀滅的浪漫渴望

27 從《林中獵人》思索人類介入自然

 

Chp 7 森林之主 Lord of the Forest

28 與擬人化的森林靈魂對話

29 綠騎士:超自然力量的使者

30 綠騎士史詩顯現童話特質

31 煉金術:神祕的身心轉化過程

 

Chp 8 森林女王 Lady of the Forest

32 雅加婆婆:反映人類對自然的矛盾心態

33 〈糖果屋〉:以森林為背景的恐怖童話

34 森林女子:原始強大的自然化身

35 母樹:傳遞智慧的樹族女族長

 

Chp 9 古典、洛可可與哥德森林 Classical, Rococo and Gothic Woods

36 維柯的文明史:森林是文明興起與衰敗的條件

37 古典森林:希臘羅馬文化啟發的自然聯想

38 洛可可森林:樹木繁茂的歡樂莊園

39 哥德式森林:掩藏廢墟的陰鬱浪漫

40 哥德式與洛可可風格的互補滲透

 

Chp 10 原始森林 The Primeval Forest

41 哈德遜河畫派:記錄荒野消失前的輝煌

 

Chp 11 夢中森林 The Forest of Dreams

42 〈睡美人〉:遵循自然界生命模式

43 〈玫瑰公主〉:少女融為森林的自然力量

44 迪士尼森林:遊戲精神主宰的皇室幻想

45 創造與行銷夢想的迪士尼世界

 

Chp 12 叢林法則 Law of the Jungle

46 歐美人驚異幻想的熱帶叢林

47 《黑暗之心》:深入西方文明的內心叢林

48 殖民強權在非洲重溫「人類的童年」

49 「叢林」之名的暗示

 

Chp 13 拿著大斧頭的人The Man with the Big Axe
50美國政府的森林保護與矛盾

 

Chp 14 樹的政治 The Politics of Trees

51木材短缺的政策管理角力

52 納粹德國的環保主張

 

Chp 15 森林裡的河流 The River in the Forest

53 交織科學與情感的森林保護

54 後現代森林:一個包羅萬象的有機整體

55 拒絕人類中心主義的線性觀念

 

後記 Epilogue

文化中的森林.大事記Timeline of Forests in Culture

譯名對照
原書註

延伸閱讀

謝詞

圖片使用致謝

索引

導言

導言:森林與記憶

 

在茂密的栗子樹下,

鄉村鐵匠就站在那裡。

 

——美國詩人亨利‧沃茲華斯‧朗費羅(Henry Wadsworth Longfellow),

〈鄉村鐵匠〉(The Village Blacksmith)

 

我的祖父伯納德‧薩克斯在一九一四年從俄羅斯移民到美國,先是做了幾年的家具商,後來替俄羅斯新成立的布爾什維克政府工作,出售從沙皇宮殿掠奪來的古董而致富。於是他跟妻子布魯瑪一起以極低的價格買進一些廢棄的農地,幾乎是免費的。這塊土地為一小群俄羅斯猶太人——主要是共產黨員——提供了一個緩衝區,讓他們暫時隔絕這個充滿威脅的世界。他們就像一群鳥兒,在暴風雨中被吹離了飛行路線,突然來到陌生的地方,害怕遭到掠食者捕獵,在森林中尋覓安身之地。

在我小時候,這片森林似乎可以追溯到無盡遙遠的古代,只要往林子裡多走幾步路,時空就彷彿失去了意義——儘管偶爾看見散落在地面的彈殼或空啤酒罐,就會讓我想起「文明」並不是真的那麼遙遠。幾十年來,偶爾會有人到此伐木、偷獵,情侶與鄰居也會漫步穿越樹林,但是,在這約莫半個世紀的時間裡,可能只有我會反覆前來此地探索。這塊土地的其中一部分,大約有三十三公頃的面積,已經歸我所有,依然一如既往地可愛,卻無利可圖。

當你開始漸漸了解森林之後,有些樹木就會變得比其他樹木更顯眼。自史前時代以來,樹木就經常被視為地標,用來紀念過去發生的事件,儘管其中有許多關聯可能都只是傳說。像是菩提樹,據傳是佛陀禪修悟道之地;安克威克紫杉(Ankerwycke Yew),據說見證了約翰國王簽署《大憲章》;另外像羅賓漢及其部屬聚集的大橡樹,英格蘭國王查理二世躲避克倫威爾士兵的皇家橡樹(Royal Oak),還有亨利四世在簽署南特詔書(Edict of Nantes)之後親手栽植的布雷隆橡樹(Breslon Oak)等等。

不只歷史事件如此。自古以來,情侶就會在山毛櫸樹皮上刻下自己的名字或姓名字首縮寫,通常周圍還環繞著一顆心,這早已成為一種習俗。古羅馬詩人奧維德(Ovid)、文藝復興時期的義大利詩人魯多維奇‧亞里歐斯托(Ludovico Ariosto)、還有英國的莎士比亞等人都提起過這種做法。湯瑪斯‧哈代(Thomas Hardy)在詩作〈在風雨中〉(During Wind and Rain)的最後兩句寫道:

 

啊,不;年歲啊,年歲;

看雨滴刨除了他們鐫刻的名字。

 

這些名字會隨著樹木一起生長和腐爛,受到風雨、天候、昆蟲和閃電的影響,但是或許注定會保留很長的時間。

我那塊地有一份在一九三三年簽訂的契約,其中引用了一八四五年做的一項調查。契約開宗明義就先記載財產邊界,「從所謂的『梨子樹』開始」;調查接著又提到另一個樹木標記,「在橋附近的栗子樹樁」;另外,還有兩處提到了特定的白橡樹。當地人都熟悉這些樹木,因此這樣的劃界可以具有法律效力。我曾經試圖尋找那棵梨子樹或是樹木殘株,卻徒勞無功。儘管如此,替我管理這片土地的林務員安東尼‧德爾韋斯夫告訴我說,現在仍然可以照著契約中規定的邊界走一圈。

歐洲浪漫主義時期的繪畫與詩歌,似乎偏愛看起來幾乎是原始的森林,但是又有過往文明的遺跡。大樹旁邊是雜草叢生的廢墟,通常是曾經宏偉的建築,例如教堂、城堡或是古典神廟,而且往往只剩下一面牆或一根柱子,藝術家可能還會畫到月光照射在曾經鑲有彩繪玻璃、如今卻光禿禿的窗格子,閃閃發亮。美國東北部的森林在某種程度上就符合這樣的公式。遠遠望去,東部的森林就像一片未受破壞的荒野,不過卻曾經有許多石牆將田野分隔開來。然而,與歐洲森林相比,這裡的建築廢墟要少得多,因為早年的殖民者更依賴似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木材蓋來房子,而不是使用石材。結果,許多美國的穀倉、棚屋、堡壘和房舍可能都已解體,幾乎不留痕跡。

正如歐洲浪漫主義繪畫作品經常包含人類衝突的遺緒,美國的浪漫主義作品則記錄了人類的貪婪。大家可能會認為,廢墟見證了面對排山倒海而來的逆境,一場為了生存而進行的悲慘鬥爭,然而事實卻鮮少如此。從十六世紀到十八世紀,歐洲殖民者聲稱自己擁有這片土地,於是驅逐了美洲原住民。然後,在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初,他們放棄了農場,向西遷移,去追求更大的財富。森林很快就收復了廢棄的農場。我居住的紐約州以其大城市聞名,不過目前該州的森林覆蓋率約為百分之六十五,是十九世紀末的三倍多。

關於美國東北部林地的文字記載出奇的少。我常去的紐約植物園裡有一塊名為塞恩家族森林(Thain Family Forest)的區域,在宣傳文字中說是紐約市現存最大的「原始森林」。原始森林一詞本身現在不無爭議。過去的意思是指大片未受人類影響的樹木生長區域,有點像神話中的伊甸園。不過導覽員跟我說,植物園對「原始森林」的定義是:據我們所知,從未被砍伐過的區域。即使是這個擁有豐富資源、在紐約甚或全世界都是最多人參觀的植物園,也無法確切地判斷其所在的土地是否曾經遭到砍伐。我與紐約州的許多地主討論過這個問題,但是他們對自己土地的早期歷史知道的極其有限,有些人甚至一無所知。我們美國人跟過去歷史是多麼的隔絕啊!

話說,相關文字記載何以如此稀缺?其中一個原因是,土地所有權在舊世界多半被視為一種遺產,而在新世界,則被視為一種商品,可以在合適的機會進行交易。繼承莊園土地讓很多美國人聯想到貴族秩序,而他們來到新大陸就是為了逃避這樣的秩序。所以他們不會種樹庇蔭後代子孫,也不會記錄他們財產的詳細歷史。

另一個原因則是稱為「植物盲」(plant blindness)的現象。這並不是說像植物一樣盲目,因為實際上植物對光的反應很快,根本就不盲。這個名詞最早是由詹姆斯‧萬德喜(James H. Wandersee)與伊莉莎白‧舒斯勒(Elisabeth E. Schussler)在一九九九年二月號《美國生物教師》(The American Biology Teacher)期刊的客座社論裡創造出來的。作者給的一個定義是「以人類為中心而有誤導性的排序,認為植物不如動物,因此不值得列入考量」。他們指出,人類經常忽視植物、未能欣賞它們的特質或認知到它們對人類的重要性。

作者主要關切的是植物在科學課堂上被忽視了,但植物盲這個概念對歷史也有影響。森林成了一片模糊的棕綠色,在人類眼中好像超越時間。直到相當晚近,我們才開始認真記錄下森林的變化,主要原因是深具影響力的美國園藝家菲德烈克‧克萊門茲(Frederic Clements)在二十世紀初提出來的一個概念,稱為「極相森林」(climax forest),認為森林會回復到最初、永恆的原始林樣態。他將森林的發展比喻成有機體的生長,只是他並未看到森林也會衰老和死亡,反而認為它們可能像神靈一樣,永遠處於鼎盛時期。

在已有一百多年歷史的出版物中,我找到一些十八世紀的文件,約略提到在我那塊土地上有一座工坊,只是並未具體說明那是鋸木坊、穀物磨坊,還是其他類型,就座落在兩條溪流的交會處,那裡的水流淹沒岩石,會是建造大型工坊的理想地點。附近的道路還有一個向下的長斜坡,墾荒客可以輕鬆地將原木滾下去,或是將穀物運送到磨坊。我每次造訪此地,都忍不住環顧這個區域,希望暴風雨、暴漲的河水、傾倒的樹木,甚或純粹的偶然,可能會揭露這棟建築的一些遺跡,例如磨石或棚屋的地基。不過至少到目前為止,都尚未發現工坊的蹤影。

然而,寫在這片土地上的歷史,遠比文件和書籍中的記載要多。在我那片土地上曾經找到美洲原住民的文物,例如箭頭和許多難以確認年代的陶器碎片,另外還有一百多公尺的石牆蜿蜒穿過其中,可見這裡曾經用來耕種。至於兩個水泥砌成的牛奶冷卻器殘骸,則是以沉重的鏈條固定在地上,告訴我此地曾經是一座牧場。

我曾經看過樹枝上掛著鹿的頭骨,從不遠處看過去,就像是妖精。這是什麼隱晦的民俗嗎?還是惡作劇?如果這些頭骨是為了嚇跑鹿,這一招肯定沒有什麼用;但如果目的是為了嚇唬入侵的人,或許有時還能奏效。我不知道究竟是誰將頭骨留在那裡,不過卻猜得到可能是誰。有位身材魁梧的農民,曾經為我祖母看守過這片土地,他的舉止彬彬有禮,甚至還有一點拘謹,然而過度自制有時暗藏著潛在的暴力傾向。他喜歡突然拿出槍枝,為他在家裡飼養的寵物貓頭鷹射殺老鼠,同時嚇唬城裡人。在他死後,我得知他很有可能被指控謀殺,但是後來他用過的子彈從當地警長辦公室神祕消失後,案件被撤銷了。這就是森林的祕密。

一陣風吹過森林,每一片樹葉都成了記憶。非常早期的墾荒客對美國有生動的描述,其中提到了豐富的生活,而且富裕的程度似乎是個奇蹟。你只需要將手放入溪流中,魚就會自動游進你的掌心;鹿和火雞不僅為數眾多,似乎還對獵人投懷送抱;鳥群則是多到幾乎隨意向空中射擊一槍,就可能將牠們擊落。

這樣的豐沛之辭無疑是誇大了,或許是出於美國人天生對誇張的熱愛——我們現在的廣告仍然充斥著這樣的浮誇——也可能是為了吸引新的殖民者。不過如此豐富多彩的描述多半還是來自經驗,其中大部分要歸功於原住民管理森林的方式,且不論他們是有意還是無心。大多數景觀歷史學家認為,他們故意放火焚燒森林,不僅是為了清出空地來蓋村落或農耕,也是為了管理獵物——儘管這樣的觀點受到質疑。無論是閃電、事故或是故意製造的火災,都一定會清除森林下層的灌木叢,讓地景看起來像是公園。

最後,隨著土壤開始枯竭,美洲原住民離開這片土地,繼續前進,而這裡又重新長出森林,或是被另一個群體接管,也因此造就了由年齡長幼不等的森林、草原和過渡區拼湊而成的地景,可能有大量不同的動植物在此繁衍生息。二十世紀初,殖民者認為原住民本質上是森林中的一股自然力量,在歐洲人到來之前,自古以來就沒有改變過。然而,他們在現今美國東北部使用空地從事農耕的歷史,似乎只能追溯到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之前約五百年。

美洲原住民與歐洲人一樣,都只能代表美國東北部森林悠久歷史的一個篇章。大約一萬兩千年前,冰川消退之後,最初的森林主要是松樹和冷杉。又過了大約兩千年,才比較常見到樺樹,隨後是橡樹、楓樹、山毛櫸和山核桃樹。至於栗子樹則是到了大約三千年前才出現,還一度成為林冠中最主要的樹木,只不過在二十世紀初,因為染上了從東亞輸入的病原體,幾乎慘遭殲滅。

我的那塊地屬於大西洋遷徙路線的一部分,也就是鳥類遷徙的路線。牠們的基本路徑是在更新世末期設定的。美洲原住民使用的空地或許也協助牠們完成這段艱困的旅程,因為草原物種特別可能棲息在這樣的地方。如今,由於多重因素,包括光污染、噪音污染和電網造成的方向迷失,以及棲地遭到破壞和氣候變化等等,讓候鳥遷徙變得更加困難。

樹木在生長時,其樹幹直徑每年都會長粗一圈,即為年輪。夏末成長的新細胞比較緊湊,樹木成長時就會產生一條黑線,當水分、養分和光照充足時,生長速度快,年輪間距就會擴大。如果樹木遭到火燒等災難毀損時,也會留下明顯的疤痕。此外,風、陽光模式、附近樹枝的重量和其他因素都會導致年輪不對稱。科學家從樹木的生長模式不僅可以得到許多有關樹木本身的訊息,還可以藉此判斷森林中的氣候、天氣和其他狀況。

動物似乎大多反映出人類短暫的情緒,如歡樂、恐懼或好奇。相形之下,樹木似乎透露出人類一些比較持久的情感,或是更廣泛地說,就是揭露人類的狀況。樹木有不同的個性,從某種角度來說,甚至比人類更生動。它們透過傷痕、曲折、斷裂和成長方向的變化來講述的自己的歷史,展現面對逆境時的決心。誠如赫曼・赫塞(Hermann Hesse)在〈樹〉(Trees)一文中所寫的,當我們看著一棵剛剛砍伐的樹樁時,「它的年輪與畸形殘缺,忠實地記錄了所有的掙扎,所有的疾病與痛苦,所有的歡樂與繁榮,所有的荒年與豐年,還有它們承受的攻擊與風雨侵襲」。

比利時作家莫里斯‧梅特林克(Maurice Maeterlinck)在描述法國坎城地區盧河(Loup River)峽谷中的一棵百年月桂樹時寫道:「從那扭曲、甚至可以說是蠕動的樹幹,可以輕易地讀出它困苦而堅韌的一生,就像是一整齣戲。」從一粒種子落入垂直岩石的裂縫中,先是長出一根細細的枝幹,朝下指向水面;後來,樹枝急轉朝上,面向太陽。在此同時,「一個隱藏的潰瘍深深地咬住了在半空中支撐它的可憐手臂」。這棵樹長了兩條新的樹根,遠高於彎曲的樹幹,將其牢牢地固定在花崗岩壁上。梅特林克問道:「對於我們短暫的生命來說,這些無聲戲劇太長了,人類的眼睛能提供什麼幫助呢?」

我們可以利用湖底積聚的沉積物,相當精確地估計森林裡的樹木組成以及火災發生的頻率,因為其中含有花粉粒和灰燼。不過,卻沒有類似的方法可以測量過去動物群的相對密度。由於每個時代中不同樹木的相對數量差異很大,因此依賴樹木生存的動物相對數量很可能也是如此。無論如何,我個人就親眼目睹了野生動物的大幅減少。在我小時候,河裡幾乎每塊大石頭上都可以看到烏龜棲息,但是這十幾年來,我卻連一隻都不曾見過。

自從歐洲人來到此地之後,北美森林的多樣性一直在穩定下降。原因有很多,包括大規模砍伐與過度狩獵。森林不斷遭到劃地區隔、高速公路和農業的分割等等,將動植物種群隔離開來,使它們無法輕易適應變化。這些樹木似乎受到無窮無盡的外來寄生蟲和病原體侵襲,包括舞毒蛾(一八六九年到達)、栗枝枯病(一九〇〇年左右)、山毛櫸介殼蟲(一九二〇年)、荷蘭榆樹病(一九二八年)、胡桃潰瘍病(一九六七年)和光蠟瘦吉丁蟲(二〇〇二年)等。今天的森林都不是長在最肥沃的土地上,因為那些土地向來都保留作為農業使用。數量曾經多到可以連續好幾天遮蔽天空的旅鴿,用大量的糞便替土壤施肥,但是這些鳥類在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初遭到獵殺滅絕,為留給我們的森林美景添了一絲失落。

幾千年來,人們將恐懼與希望寄託在森林上;然後,再竭力掩飾、否認或忽視自己的影響,將所有一切都歸因或歸咎於大自然。森林是人類的可怕替身,在某些方面與人類完全背道而馳,而在其他方面卻又非常人性化。森林披露了我們對大自然的多重看法,從感到驚恐害怕到視為美麗的田野風光,不一而足。我們帶著強烈的恐懼與渴望看待森林,一邊摧毀森林,卻又同時將其奉為神靈。

有歷史背景的林務員只要檢視樹木,就可以了解過去在這片土地上發生過的許多事情,其中不僅包括有關人類活動的具體訊息,還有火災、洪水、颶風等。森林看似抹去了過去的痕跡,卻又以陶器碎片、花粉粒、廢墟、小徑、外來的植群、散落的紀錄、樹皮上的傷痕等形式,巧妙地保存了歷史。我的那片森林繼承了過去先祖的記憶,包括美洲原住民、墾荒殖民、農民、共產黨員、烏龜、候鳥和鹿。當我從他們手中接過這片土地時,也希望這裡能夠成為一個野生動物保護區,紀念他們留下來的這些錯綜複雜的遺產。

內容連載

Chapter 2 樹的靈性

07 民間傳說中的植物 體現萬物有靈

 

在世界各地的民間文學中,植物,尤其是花草樹木,是有感知能力而且容易受到外界影響的。美國原住民作家約瑟夫‧布魯查克(Joseph Bruchac)寫道:「在原住民故事中,人類和動物能夠自由地相互溝通,甚至在彼此的世界中行走,植物也是一樣,能夠以各種方式與人類交談並進入彼此的世界。」這種互動模式在美洲原住民的傳統中保存得比其他文化更好,不過在格林童話裡也可以找得到,如果時光再倒回去一點,那就幾乎無處不在了。許多猶太教、基督教和伊斯蘭教的傳說跟美洲原住民的傳統一樣,都相信萬物有靈。儘管人類可能出於理性否認自己擁有跟動植物溝通的能力,但是他們仍然會與寵物和室內植物說話。到了現代,在西方文化中較少受到密切關注的層面——例如兒童文學——萬物有靈論找到了一席之地。這種類別的流動性是人類感知的預設模式,而且始終都是顯而易見的。雖然有人試圖壓抑這樣的傾向,可是從古代以色列到現代歐洲的各個地方,都可以看到這種特質不斷重覆出現。

 

民間傳說中的角色可能會在基本類別之間來回移動,比方說,一個人可能最初是人類,然後或許又短暫地變成了神、鳥或樹。即使在相對理性主義的希臘和羅馬文化中,也有很多這種變形的故事。別的姑且不論,奧維德就寫了《變形記》(Metamorphoses),用一整本書專門來講述這個主題。書中的例子不勝枚舉,隨便舉幾個來說好了。鮑西絲和費萊蒙這對老夫婦變成了兩棵交纏在一起的樹,一棵橡樹和一棵椴樹;獵人阿克泰翁變成了一頭雄鹿,遭到自己的獵犬追趕;阿拉克尼是一位出色的織布工,後來變成了一隻蜘蛛;伊尼亞斯是特洛伊戰士,羅馬的創始人,同時也是神。還有許多介於中間的人物,可能是人,卻有一部分是神,例如赫丘力士;又或者有一部分是動物,例如半人半馬的人頭馬或是半人半羊的羊男;也有一部分是植物的,例如水澤仙女達芙妮,她變成了一棵月桂樹,卻還保留了「人類」的意識。另外有一些人物雖然不具備人類的屬性,卻結合了不同動物的特徵,例如長了翅膀的飛馬。

 

民間傳說中,有幾種生物將植物的特徵與人類或其他動物的特徵融合在一起。在歐洲民間傳說就有一種曼德拉草(mandragora),根部會長成小個子男人或女人的形狀,若是將它從地底拔出來,就會發出刺耳的尖叫聲,聽到的人都會一命嗚呼。然而,你若是趁著月黑風高的夜晚,用蠟塞住耳朵,就可能得到這種植物。你必須用一條繩子的一端綁住植物,另一端綁在狗的尾巴,然後,到了午夜時分,還得背對著風吹喇叭,確保你不會聽到尖叫聲,同時用鞭子抽打狗,讓牠開始狂奔,用尾巴將曼德拉草拉起來。狗會死,但是你會得到植物。另一種植物與動物混合的物種是藤壺鵝(barnacle goose),據說它們像水果一樣生長在樹上,成熟後落到地面。這個傳說在中世紀廣為流傳,甚至連約翰‧傑拉德(John Gerard)在一五九七年首次出版的《草藥》(Herbal)一書中都有記載,這本書通常被視為植物方面最權威的經典。

 

在許多古老的英格蘭和蘇格蘭民謠中,樹木和其他植物不僅會聽人說道理,而且還富有同情心和智慧。在〈櫻桃樹頌歌〉(The Cherry-Tree Carol)中,瑪麗和約瑟夫在花園裡散步,她請他為她摘櫻桃。約瑟夫認為她對他不忠,起初拒絕了,然後:

 

瑪麗對著櫻桃樹說:

「彎下腰來到我的膝前,

讓我可以摘櫻桃,

一顆、兩顆、三顆。」

 

然後是最上面的小枝

折腰到了她膝前:

「所以你看好囉,約瑟夫,

這些櫻桃是給我的。」

 

在好幾首民謠中,戀人都是生前遭到拆散,但是死後重生,又像植物一樣結成連理枝,通常是藤蔓與樹木,從墳墓裡生長出來,找到彼此。在蘇格蘭民謠〈羅伯特王子〉(Prince Robert)中,一名年輕人遭到反對他婚姻的母親毒死。他的新娘來找他,卻只趕上了他的葬禮。男子的母親甚至不肯把他的戒指交給她,於是她很快就香消玉殞,然後:

 

一個埋在瑪麗的教堂,

另一個埋在瑪麗的唱詩班下,

一個長出了樺樹,

另一個長出了荊棘。

然後二者相遇,交纏在一起,

樺樹的枝椏與荊棘,

這樣你們就會知道,

原來他們是一對愛侶。

 

中國民間傳說也有類似的故事。據傳有位皇帝想要納臣子韓憑之妻為妾,遭到拒絕之後,就下令將韓憑關進監獄,不久就瘐死獄中。他的妻子還是拒絕皇帝的求愛,但是在皇帝百般糾纏之下,最後跳崖自盡。她死前最後的要求是與丈夫合葬,不過皇帝拒絕了,將夫妻二人分別埋葬在兩個地方,只不過從兩人的墳上長出了巨大的杉木,樹枝彼此靠近,最後交錯纏繞在一起,後人稱為「相思樹」。

 

最能代表跨越動植物兩界的植物,或許就是中世紀阿拉伯神話的娃娃樹(Waq Waq tree)了。此樹生長在亞洲一個偏遠島嶼上,樹枝長出人頭,有些故事的版本說是長出男人和女人的頭,有些版本則說是長出許多奇妙動物的頭,還有一些版本更說是長出小小的人類,成熟時會掉落到地面。這種生物超越了所有的生物分類,特別是人類、植物和動物之間的界線。

 

08 世界之樹:連結宇宙個部分的紐帶

 

維京人認為宇宙是一棵世界樹,在《詩體埃達》(Poetic Edda)中也有詳細的描述。那可能是一棵白蠟樹,但是與其他白蠟樹不同的是,此樹終年常青。諾恩三女神(Norns)——主宰人類命運的三名聰慧女子——就坐在樹下,另外,樹下還有一口命運之井。有一根樹根伸入由女神赫爾(Hela)統治的冥界;第二根樹根伸入冰霜巨人之地;而第三根樹根則延伸到諸神的領域。樹下還有很多蛇,巨蛇尼德霍格(Nidhogg)就盤據在這裡,啃噬樹根。樹頂棲著一隻老鷹,松鼠拉塔托斯克(Ratatosk)在樹枝間來回跳躍,穿梭在鷹與蛇之間,傳遞訊息並煽動衝突。四隻雄鹿在最高的樹枝間移動,啃食樹葉。到了諸神的黃昏,也就是諸神與巨人之間的末日之戰迫在眉睫時,樹會顫抖,釋放出怪物,有點像危機逼近時遭到壓抑的思想就會浮出表面。這棵樹並不是沒有知覺的,因為有兩個人——一個名為生命(Life)的男人和一個名為活力(Lifthrasir)的女人——躲在樹林裡,也許就藏在世界之樹(Yggdrasil)的枝葉之間,逃過了世界末日,存活下來。

 

這裡有很多事情都挑戰我們的想像力。如果樹根伸入諸神和巨人的住所,這是否意味著他們都生活在地下?如果樹頂上有六隻雄鹿,這是否意味著牠們在樹枝上行走?或者牠們是腳踩在地上的巨型雄鹿?但是,我們可能會問,「有什麼地面?」「地球在哪裡?」「世界之樹在哪裡?」它似乎擁抱所有世界,卻又不存在於任何世界。維京人可能根本不曾畫過世界樹,就像現代物理學家不會以具象呈現他們的宇宙模型一樣。維京人只是在樹下行走,觀察光影的變化,聆聽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和鳥兒啁啾。他們可以輕易地觀察到很多樹木可以從根部發芽,因此一棵樹不必局限於單一枝幹。世界之樹和潘多一樣,既是樹又是林。如果你想去尋找世界之樹,可能會在哪裡找到呢?要不是無所不在,就是根本無處可尋。

 

世界之樹是世界各地神話與民間傳說中都可以看到的主題,各式各樣的樹木令人眼花撩亂。對奧圖曼土耳其人來說,生命之樹擁有茂密的葉子,每一片樹葉都寫滿了人類的命運,每當有一個人死亡,就會有一片葉子從樹上掉下來。對好幾個西伯利亞的部落來說,未出生的靈魂就像鳥兒一樣棲息在宇宙樹上,直到接獲薩滿的召喚才飛下來。住在墨西哥恰帕斯州的采塔爾馬雅族人相信,木棉樹是宇宙的中心,出生時夭折的嬰兒會從樹木攀升到天國,受到樹上果實的滋養和樹枝的保護。這些信仰豐富多彩,但是我們在理解時必須謹慎——即使對這個文化有深入的了解,也可能完全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詩意的表現,有多少是隱喻或字面上的意義——不過它們都記錄了生死的節奏跟樹木是如何緊密的融合在一起。

 

這些樹就跟世界之樹一樣,是連結宇宙各部分的紐帶,包括天國、人間與冥界。單純從規模來看,它們全都亦樹亦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每棵樹都是一座森林。樹枝固然會從樹幹上生長出來,也會從彼此之間生長出來,就像是從地面升起的基礎一樣。即使孤伶伶地立在城市廣場上,一棵樹也以人類看不見的方式與其他樹木結合在一起。也許維京人認為每棵樹都是世界之樹的分支。

 

Chapter 15 森林裡的河流

 

關於森林的每一個概念都是一種宇宙論

 

過去永遠不死,甚至尚未過去。

——美國作家威廉‧福克納

 

時間看似完全真實,卻又完全無形。你不能將時間存放在罐子裡,或是用手指著時間。麥克‧馬爾德是一位哲學家,他廣泛研究了植物如何挑戰我們對於身分認同的觀念,進而挑戰我們試圖理解這個世界的基礎本體論。他寫道:「植物生命的意義就是時間。」植物透過季節週期、像樹樁年輪記錄的規律生長以及發芽和腐爛的模式來表達時間。

 

植物,從切花到秋天的落葉,一直都是時間短暫的象徵。從日本俳句到文藝復興時期的十四行詩,總是用植物來提醒我們:人類的成就不會永遠持續下去。以莎士比亞第七十三首十四行詩的開頭幾行為例:

 

你可能在我身上看到一年中的那個時間,

當樹葉泛黃,或掉落,或凋零

懸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枝頭,

荒蕪的詩班傾圮,曾有鳥群甜美歌唱。

 

在日曆和用來測量時間的無數裝置出現之前,人類大多是透過植群才意識到時間,即便時至今日,在抒情詩中仍是如此。

 

我們可以用手錶測量時間,但是就像其他事物一樣,我們也可以用圖像來建構時間。森林裡沒有直線,因此很難將時間或其他任何東西視為線性的。這種理解逐漸在城市中出現,也許特別是在袄教和亞伯拉罕諸教的傳統中,認為時間終將導致善與惡之間的終戰。時間就像一塊鋸成兩半的直板,城市代表未來,森林代表過去,現在是二者之間的空間。每一個傳統的森林形象也是對過去的重建。和過去一樣,森林裡充滿了祕密,可以收藏、釋放或摧毀這些祕密。在中世紀的森林裡,這是一段奇妙冒險的過去;在洛可可的森林裡,這是一段情色無所不在的時光;而在哥德式的森林裡,這是一種深刻的信仰;在叢林裡,則原始而暴力。

 

我在此列舉出來人類理解森林的種種方式非常廣泛,但是它們有一些共同點。在我們的傳統中,從皇家狩獵保留區到洛可可森林,森林都是一種神話般的過去,與非神話化的現在形成鮮明對比,姑且不論是好是壞。幾乎在所有案例中,森林世界都是萬物有靈論的,這與西方文化從過去到現在都盛行的人文主義觀點形成對比。如果人類將過去視為豐饒多產,那麼森林就會被情色化,就像在洛可可藝術中的那樣;如果他們認為過去很可怕,森林就會又深又黑,就像在許多歐洲童話故事中一樣。事實上,西方對森林的每一種描述,幾乎都是原始狀態的一種不同概念。

 

將時間嚴格劃分成未來與過去的做法,與其他二元論密切相關——文明與野蠻、人類與自然、秩序與混亂、理性與瘋狂。人類將他們希望否定的特徵,如「野蠻」,投射到森林中;又試圖將森林的某些方面,如「古老」,據為己有。我談到這些關於森林的想法時,多半是詩意的建構,而不是社會建構,因為它們主要反映的並非不同人類之間的關係,而是一種關於人類的陳述,透過另一個相當神祕的自我來理解。關於森林的每一個概念都是一種宇宙論。

 

人類管理和開墾森林,幾乎與森林本身一樣古老。我們所知的文明擴張需要頻繁的砍伐森林,這不斷衍生並重新確認了對某種模糊的、想像的原始世界的懷舊之情。隨著實體森林日益物化,文學森林也逐漸精神化。關懷森林變得愈來愈技術官僚式,而森林的形象也變得不那麼現實,反而更加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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